林天空

只在今夜 想你一万遍

[澄羡]寒灯人

*难产了两三个月,前段跟后段风格有点差,然而此刻写完完全不想改了呢╮( ̄▽ ̄")╭
*我和行距有仇_(:з」∠)_

寒灯人
BGM:洛天依/言和-寒灯人
笔/林天空

寒灯人,闭门独酌。

01

窗外黑云叆叇,江澄拈着一枚黑子,棋盘上暗流正汹涌,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阿澄,该你了。”

江澄垂目,手上的棋子辗转几遭终落下。江厌离见他走这一着,唇边染了笑意,不慌不忙落下一子,将棋盘向前一推,道:“阿澄,你输了。”

江澄罕见地没有沉着脸要求再来一局,他起身缓慢踱到窗前,一道惊雷劈开天穹,电光映亮他脸上郁色。

“在想什么呢?连下棋都没了兴致,”江厌离在他耳边轻笑,“是在担心爹和阿羡么?他们此次去夜猎,时间是久了些,不过按时辰也该回来了。你莫慌神。”

“谁担心魏无羡那家伙了。”江澄撇撇嘴,还想说什么,却闭了口。

江厌离了然地拍拍他的肩,挽着发髻去厨房忙活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他:“你的腿还没好,老实呆着,别乱走动。”

江澄应了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轻轻一动便牵连起一阵贯彻神经的痛。他蹙起眉,若不是因为他前几天与魏无羡上山游玩时失足跌伤了腿,此刻想必也和阿爹他们在一起,一腔少年意气可挥洒。

他想起那日路边岩石尖锐的棱角划入他的肌体,淅沥淌着血,如雪湮梅花。魏无羡慌乱地奔到他身边,一向漫不经心的眼里竟有些红,一边撕下外袍给他包扎,一边抑制不住地喋喋不休:“江澄啊你怎么这么蠢,爬个山都能摔,疼不疼啊,疼你也忍着点儿,我这就带你回家……”

江澄听他啰嗦,气得冒烟,真想叫他闭嘴。可剧烈的痛模糊他的感官。恍惚中他感觉有人将他托上背,他脸贴着那人瘦削的肩,硌人,却也安心。回家,回家,那人在他耳边不停重复。他抓住那人衣角,在他短暂历过的十四年岁月里,从未觉得那话语里的“家”,如此温暖过。

他想得正入神,忽听得外厅有门生惊呼:“宗主回来了!”江澄猛地回神,跛着伤腿出去。

天边的风雷早已按捺不住,滚滚而过,豆大的雨点被电光挟着噼啪而下。江枫眠按着额角神色疲惫,江澄目光迅速在厅中狼狈的各门生脸上掠过,唯独少了那人。他心下有些慌乱,急忙开口问道:“父亲,魏无羡呢?”

江枫眠叹一口气,道:“这次我们夜猎,有些棘手。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走尸,哪想有人暗设了阵法,引了一只三百年的妖兽来。我一时疏忽,竟被困在其中,灵力被削减,与其缠斗……刚才才借了天时侥幸逃出。无羡他……自告奋勇去引开妖兽,与我们走散了。”

“他怎么是那妖兽的对手?你都不拦着他吗?就没有去寻他吗?”

“是我疏忽了……后来风雨太甚,实难寻觅,只得先回来了,哎,阿澄,你去哪儿!”

天空都被黑云压得倾塌下来,光线昏暗得如落了几层阴霾,雷电怒号,雨势倾盆。江澄攥紧了拳,只觉得胸口堵闷。他回了自己卧房,翻出一只纸糊的灯笼,上面寥寥几笔勾了一只兔子,白生生水灵灵,可爱得紧。

这是上次上元节,魏无羡拉他去逛夜市时赠予他的。当时魏无羡在答灯谜处出口成章,得了那兔子灯,接过时还不忘冲那送灯的少女一眨眼。然后转身将灯递给江澄,笑语吟吟:“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纵街市花灯如昼,不敌那人眼里缱绻情意风华似锦。

江澄当时只是抿唇,却在回去后将那只伶俐兔子藏进了箱里。

江澄对着那兔子发了一会儿呆,小心翼翼地揣上它,出了前门。

他心里焦灼地烧着些火苗,既气魏无羡愚笨逞能,明知不可而为之;又有些隐晦的担心刚冒起头就被压下去。风雨泼到他身前,他冷得牙关打战,也只小心捧着那盏灯,用灵力将其托高,护它光芒明亮,能够为迷途人引路。

魏无羡,老子已经屈尊给你提灯了,你要是看到就快给我滚回来。否则我下次见你,必打得你满地找牙!

江澄恨恨地想着,忽然肩上被拢了一席温暖,江厌离正替他细心理那斗篷的系带,笑靥极浅地嘱咐道:“夜深寒重,阿澄可千万别着凉了,”末了看一眼那灯,“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阿羡若是看到,定是能找到回家的路的。”

说罢她跨入那扇朱门中,江澄倚着门框,头顶的灯被他的灵力灌得如一颗小太阳,光亮似要劈开眼前那团浓稠的雨幕,引离人归家。

魏无羡……你在哪?

02

瘙痒的感觉在脸上来回爬动,很烦,拍了之后又从另一处浅浅地蔓延开,酥痒酥痒地,让人想打喷嚏。这是哪来的虫子,莫不是魏无羡那家伙抓来的吧……

想到这里江澄猛然睁开眼睛,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凑近在咫尺,四目相接时,两人皆是愣了一下。

魏无羡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他刚刚用这小玩意儿逗他师弟,平时那么生人勿近的一个人,睡着后就变得像小猫似的,爪子软绵绵地抬起又放下,还轻声嘟哝着“别闹”。哎呀,真是叫大师兄心都化了。

江澄看着魏无羡,表情变了几变,他退后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后冷冷地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句话:“你还知道回来?”

雨早停了,暴风骤雨后的空气凛冽清新得令人神清,魏无羡的衣衫满布深深浅浅的泥渍,有些杂乱的碎发粘在额前,脸上和身上还有血痂,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江澄也彼此,在风重雨寒里守了一夜,脸色青白,兔子灯早已熄了落在脚畔,身体因为禁不起灵力的消耗有些透支,扶着门框咳嗽着。

魏无羡见江澄这副模样,心里也被揪紧,连忙赔笑:“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江叔叔的安全才这么做的嘛,那妖兽穷追不舍,我一路狂奔,遇上个好心又灵力高强的道长,斩杀了那妖兽。然后我就自己寻了个山洞凑合了一晚上,雨一停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你……”他眼神上下打量着江澄,眸光最后落到那盏灯上,舔了舔下唇,有些试探地问:“是在等我?”

江澄冷哼一声,解下斗篷兜头向魏无羡扔过去,“管好你自己吧。”可耳根微微泛起的绯红却逃不过魏无羡的眼睛。魏无羡扬起唇角:“师弟不看看,师兄带了什么回来吗?”

“谁稀罕。”虽是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过去。魏无羡怀里卧着金黄色的饱满圆润的枇杷,果皮薄如蝉翼,清香发散更令人垂涎。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魏无羡在一旁道:“途中口渴,沿路采了些果子,料想你必定也喜欢,就带了回来——喜欢吗,江澄?”

“嗯。”江澄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刚想伸手去接,魏无羡却笑嘻嘻地躲开,紧接着鬓上被别上一朵野花。

“哈哈哈哈江澄你这样真是太可爱了!师弟——哦不,师妹,你不会真在这里傻傻地等了我一宿吧!师妹真是一往情深,师兄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

“魏无羡,你找死!”江澄咬牙,气恼和羞愤一齐冲向脑门,从怀里掏了张灵符就要往魏无羡身上杵。魏无羡笑着闪开,还从身后凑近江澄耳畔问:“师妹腿脚不便,可要师兄帮忙?”

“魏无羡!!!”

莲花坞里,几只鸥鹭被惊起,支棱着白羽渐飞渐远。

“魏无羡你可真了不得,明知不可而为之。我们江家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去逞英雄送死的!”饭桌上虞夫人挑眉看他,眼角斜着讥讽。

江枫眠淡淡道:“够了,紫鸢。孩子没事就好。”

虞夫人哼一声,别过头去。

魏无羡低头扒着饭,只当没听见:“这饭菜真美味,看来师姐的手艺又是精进不少啊。”

江厌离掩了唇笑道:“阿羡你可夸错人了,这饭菜是阿娘亲手……”

虞夫人冷声打断:“多嘴。”

“无羡,是江叔叔对不住你,没保护好你。”江枫眠叹一口气,道,“若你真出半分差池,我如何面对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魏无羡连忙道:“江叔叔这些年待我亲厚更似亲人,无羡无以为报,只愿能学得一身本事,尽力辅佐江澄。让世人知道:非但蓝氏有双璧,云梦也有双杰!”

江枫眠抚掌,朗声笑道:“好,好!无羡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气,必能成大事!”

魏无羡抬眼环视桌边众人,江厌离笑意盈盈,虞夫人一向冷漠的眼底也柔和了几分,江澄微微勾起唇角望向他,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相融处似要缠绕生花。

魏无羡心中豪气尚未歇,望着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便是他余生的全部了。

03

“喂,魏无羡,你刚刚所说,可是当真?你真会辅佐我,共成云梦双杰?”

“当然是真的了!以后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像你父亲和我父亲那样!我们云梦双杰一起惩恶扬善,共济苍生!”

“听起来好傻。”不过我愿往。

“喂,江澄!!!”

风裹着蝉鸣温面袭来,少年们叼着草叶眯眼向阳,却是不识愁滋味。

04

“禀报宗主,属下们又抓到一个修习鬼道之人,您看,要怎么处置?”

江澄处在阴暗的地牢里,注视着另一个遍布伤痕奄奄一息的人,未回头看,只捏了捏眉心,半晌才道:“放了罢。”

“这……”下属们有些诧异,不过只掐指一算日子,也就明白个七八分了。今年距他们宗主与各大世家门派共上乱葬岗围剿夷陵老祖已经过了七八个年头。自那次以后,江澄就对效仿魏无羡修习鬼道之人深恶痛绝,每遇上一个都要抓来严刑拷打,证实是否被那夷陵老祖夺舍。不过每年这个时候,江澄都会有些反常,在院里痛饮至天明。他们都是在莲花坞里待了不少年的老人了,说起来都不免有些唏嘘,只道宗主是念旧之人,执念太深。

今日,是魏无羡的生辰。

江澄一拂衣袖出了地牢,不去理会那刚被押来面如死灰的人,冷声道:“别跟着我。”

他孑身回了卧房,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两坛天子笑。拨开坛封,深吸一口气,清冽的醇香萦绕心间。他不是喜好饮酒之人,只是当年他与魏无羡求学姑苏,那人总是在他耳边感叹这酒极佳,还想带入云深不知处,惹了那蓝二公子不快意,抄了好几天的经书。

不用酒杯,酒液倾流入口,酣畅的感觉熨烫过腹中。江澄倚在廊下柱旁,怀抱着酒坛出神。

这样的夜凉,月影沉碧,晚风里潜伏的回忆渐渐苏醒。他不由得想起魏婴还在这里的日子。

那人虽是大师兄却总没个正形,成天带着师弟师妹们不是上山打野兔,就是下河捞游鱼,或是窜下水偷摘邻居中脾气暴躁的阿婆家的莲蓬。自他来了后,莲花坞的欢声笑语就没断过,倒是没几人记得江澄这二师兄了。

虞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罚他跪,他也仍是一副笑嘻嘻不甚在意的模样,反倒是江澄黑着脸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提来私自吩咐厨房做的饭菜,红彤彤一片,都是魏婴爱的重辣,真真是比老妈子还要细心多事三分。

如果可以,江澄想问问魏无羡,是否有怀念过那些日子,若有的话,他怎么狠得下心将那些过往都击成齑粉,背弃他曾亲口许下的承诺,留给江澄孤家寡人一个支离破碎的莲花坞。

想到这里,江澄不免攥紧了拳,抱起酒坛咕咚直灌。

“魏无羡,魏婴,你不是爱这天子笑吗?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怎么不来与我同饮啊!”他举起酒坛对月,庭下树影婆娑,隐约有人群熙攘的声音随风渗入江家偌大的宅邸,却是死寂般的了无回音。

“魏无羡,魏无羡!你怎么不来啊!”

“呵。他不会来了。”江澄眼神迷离,大口大口地饮着酒,些许苦涩的酒液溢出唇边蜿蜒而下,风过后冷意激得他一个寒战。魏无羡被群鬼反噬的场景又浮现于眼前,他与众世家逼上乱葬岗。天从未那样黑过,电闪雷鸣,乌云堆结。与他从小相伴的竹马——魏婴,就这么在他眼前生生被撕成了稀烂血肉,四溅开来。江澄猝不及防沾染了一身魏婴的血肉残躯,覆盖上脸庞,还温热。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近。江澄愣在原地握着腰间的随便说不出话。

人人都道他江澄大义灭亲,冷血无情。却无人体谅江澄内心苦楚,他是恨魏婴,他的父母阿姐皆因魏婴而死,叫他如何能不恨?可魏婴也是这世上,他仅剩不多的亲人。他恨他,但也牵挂他。谁能道清,他当时逼上乱葬岗是想手刃魏婴一报家仇还是想与众世家一抗到底保得魏婴周全?

没人知道答案,怕是江澄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

他为了那人殚精竭虑,可那人一句“弃了吧。”便将江澄万般苦心都置于虚空,当真是潇洒随性的夷陵老祖!

心头躁郁之情更难压抑,江澄弃了酒坛,提起三毒纵入庭中。剑出鞘时寒光一凛,破空的啸声狠戾。他舞着剑,衣角翻飞。

本是想借舞剑来淡化回忆在胸中乱撞引起的烦闷,却未曾想适得其反。每一剑落下去,那人的音容笑貌反而更加清晰,困厄神智,令他徒增不必要的情感。

蓦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江澄将三毒收回鞘中。他已醉了几分,回房的脚步有些踉跄。从壁柜中取出一只藤条编的箱子,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盏纸糊的兔子灯。因为年月久远的缘故,已泛了黄,纸也有些发脆。

江澄点上一支蜡烛放入灯笼内,原本清冷幽暗的屋子顿时多了一抹暖意。当时魏婴送他灯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火树银花,丰神俊朗。他也曾执这灯候了魏婴一夜。而今世事更迭,物是人非,魏婴早不在,他还小心存着这灯,存着过往,每年今日都来此饮酒回忆。说到底,还是他放不下。

放不下魏婴,放不下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感。

那灯正亮着,蓦地火光一闪,渐渐显出一个缥缈的影子。江澄一惊,竟是魏婴——定睛细看,眉眼还余几分稚嫩,是少年时期的他。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江澄。

“江澄,这是我新学的术法,用灵力凝成的,厉害吧?没想到这灯你还一直珍藏着,看来师妹你很看重我嘛。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也不跟你说什么矫情的话了,我就想问问你……”“魏婴”百年难得一遇地踟蹰了,手指不住地缠衣带,“就是,我心悦你,你可知否?”

平素风流的少年脸颊微微泛红,眸里凝着坚定,倒是江澄从未见过的新鲜样。过了一会“魏婴”又说:“算了,以你的智商这辈子恐怕也发现不了这个。罢了罢了,我还是早点儿去睡大觉吧。”语毕影子便消散不见。

江澄怔了片刻,这影子看相貌,当是他们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未曾想魏婴嘻嘻哈哈的外表下,竟也对他抱有同样隐秘心思——大概已超越了“爱”,亲人一般却更为强烈。

他也不知他对魏婴的恨,在汹涌而上之前该是多真挚热烈的爱。抓来每一个效仿他习鬼道之人,难道就不是死命咬住一线希望,苦苦追寻他的影踪?

若是早一些,早一些,在莲花坞还未分崩离析之前,在魏无羡还未修习鬼道之前,在两人还未陌路两立之前,两人能互通心意。那这结局,是否会不同?

江澄手伸向虚空,那盏影绰灯火摇晃几下,终是暗下去。他喃喃:“魏无羡,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两滴水渍在青石上晕染开,月影投射下来,冷冷清清,惨惨戚戚。

05

寒灯人,静候来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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